名师云讲堂 回顾 NO.63 | 方勇：庄子逍遥义及其演变

2020年7月10日上午9点，华东师范大学教授、先秦诸子研究中心主任、《诸子学刊》主编、《子藏》总编纂方勇先生做客上海师范大学新葡亰8883ent“名师云讲堂”，在腾讯会议平台上作题为“庄子逍遥义及其演变”的讲座。讲座由上海师范大学新葡亰8883ent李贵教授主持，共有300名师生参与。

讲座伊始，方教授道出此次讲座的选题缘由。在《庄子》一书的众多篇目之中，开篇的《逍遥游》这一篇章最受重视。关于《逍遥游》这一篇目的主题思想，古人已有一个统一的叫法，即“逍遥义”。又由于《庄子》文本本身的复杂性，后世对《逍遥游》的文本解读并不相同，不同时代有关“逍遥义”的解释也并不一致，由此便自然产生了“逍遥义”的历时性演变。

接下来，方勇教授从文本出发分析《逍遥游》的文本层次和结构。方先生认为，“庄子三言”是理解《逍遥游》的一把钥匙，即《庄子》书中所说：“寓言十九，重言十七，卮言日出，和以天倪。”庄子的文章中寓言占有很大的比例，其次是借重名人话语证明自己的观点。庄子的文章“以卮言为漫衍，以重言为真，寓言为广”，并不是一种直接的理论表述，而是更多地通过一些寓言故事来阐发义理。在《逍遥游》中，我们可以较为明显地看出，开篇的鲲鹏之变便是借寓言故事来阐发义理。方先生特别指出，实际上，“鲲”在很多古书之中为小鱼之义，但是庄子从齐物论的角度出发赋予“鲲”以巨大的形态。而后为了进一步证明寓言故事，故在后面引出《齐谐》之书有关“鹏”的记载，此处的“谐之言”则是重言。这里的“鹏”奋翅高飞，“抟扶摇而上”，却并不是逍遥的，因为它还需要外物的凭借，所谓“去以六月息者也。”

同时，方先生指出，《庄子》中的重言在行文中环环相扣，具有一定的复杂性。其中一个典型的例子就是《逍遥游》中的“小知不及大知，小年不及大年”。此句承上启下，前句总结上文的“蜩与学鸠”，后句又引起下文的朝菌、惠蛄、冥灵、大椿、彭祖、众人等一系列内容。从明清时期文章学中的喻义和正义的角度来看，以上这些纷繁复杂的喻义共同建构起上文的《齐谐》之言的可信性，同时也造成了重言的复杂性和文本解读的难度。而之后的重言“汤之问棘”引用前人的话语又加深了论证的可靠性和真实性，在义理上又推进了一步，并不是由于注解的混入导致意义的重复。

在文本结构上，方先生认为，《逍遥游》先写大鹏凭风南飞，以寓万物皆“有所待”之意。但唯恐他人不信，所以随即引《齐谐》作为证明，又通过藉学鸠、朝菌、惠蛄、冥灵、大椿、彭祖、众人与汤之问棘来反复申述此意。接着以“此小大之辩也”一句稍作收束，暗示凡此种种，虽有大小之别，寿夭之殊，然其“有所待”，则皆无例外。但文复生文，喻复生喻，波兴云委，莫测涯涘，行文至此并未点明正意。随着笔锋由小智小才者转向誉不加劝、非不加沮的宋荣子，与“御风而行”的列子，表明前者不过是自适其志的学鸠、斥鴳之辈，而后者与“乘天地之正，而御六气之辩，以游无穷”，无所待而获得真正逍遥的至人、神人、圣人相比，则亦至多不过是“犹有所待”的大鹏而已，实在不值得称道。全篇宗旨，至此才轩豁呈露。但是为了进一步阐发此旨，文章最后通过尧让天下于许由、姑射神人、惠子与庄子的对话等分别论述“圣人无名”、“神人无功”、“至人无己”，最后戛然住笔。其中，“小大之辩”贯穿全文。其行文草蛇灰线、形散神不散，正如刘熙载在《艺概》中所说，庄子文法具有“断续之妙”。

随后，方勇教授对逍遥义的演变进行了较为全面的梳理。先秦两汉的《庄子》注解现今已不多见，今存最早对逍遥义的相对完整的注解是西晋郭象。《世说新语·文学》篇刘孝标注引了向秀和郭象的“逍遥义”。郭象主张“适性逍遥”的逍遥义，认为只要符合事物本性的都是逍遥的，“夫大鹏之上九万，斥鴳之起榆枋，大小虽差，各任其性，苟当其分，逍遥一也。”大鹏可藉风飞于九万里之上，这是大鹏的本性，所以大鹏能够逍遥。同理，蜩与学鸠能够顺从自身的本性“决起而飞，抢榆枋”同样也能达到逍遥的状态。东晋时期，由于佛教思想对玄学的影响日渐加深，对逍遥义也多从般若空观的角度来理解。如支遁反对郭象所主张的适性逍遥论，认为“逍遥者，明至人之心也”。大鹏需要凭借大风飞至九万里之上，被外界客观的条件束缚，并不逍遥。而蜩与学鸠嘲笑大鹏，两者则是被是非观念所束缚，同样不够逍遥。如果按照适性逍遥的角度来看，为非作恶的盗跖“横行天下，侵暴诸侯”，却也能够逍遥，从这一点来讲郭象的主张便自相矛盾了。所以，具有“空无”状态的至人才可以算得上是真正的逍遥。唐时，老庄之学地位上升，《旧唐书·经籍志》和《新唐书·艺文志》中便载录很多有关老庄的著作，但是涉及老庄本质的东西大多已经不可窥见，有唐一代真实的逍遥义也模糊不清。宋代，理学家多从阴阳的观念解释《周易》，此时的逍遥义解读自然而然地受其影响，认为符合阴阳运行则是逍遥，反之则不逍遥。至南宋理宗时期，林希逸《庄子鬳斋口义》则力排众议，从儒学中的“孔颜乐处”来阐释逍遥义，产生了一定的社会影响。明清以后，随着文章学的兴起，《逍遥游》中的鲲鹏逐渐用来表现“以大为美”的主题思想，并广泛用于诗文写作之中，这一逍遥义至今依然存在较大的影响。对逍遥的解释反映出时代精神。当代李泽厚等学者的美学史著作仍然认为庄子是“以大为美”，这是一种比较普遍的误解。

方教授指出，对逍遥义的解释不能断章取义，而应该从《庄子》全书自身去探求本义。

讲座后面的互动环节，听众踊跃提问，方教授一一耐心解答，并提示同学们，对于《庄子》的阅读不是去理解，而是要去体悟。最后，李贵教授对此次讲座做了简要而清晰的总结。

新葡亰8883ent院长查清华教授参加讲座并作了发言。参加者有本院研究生和来自国内外的师生，在达到腾讯会议平台上限300人后仍不断有听众要求加入。

撰稿：李准